我捂着才鼓了小包包的胸口,看着娘手脚麻利地提药罐,心里空落落的。
我娘疼我和姐姐是不假。
可她好像更疼那些药罐子。
若说有什么比我们姐妹俩更让娘上心的。
那只能是。
熬药这件事了。
天光下坠时,我娘熬好今天最后一副药。
廊下的人群散尽,娘倒了药渣,喊我出来。
这是要让我去正街的药铺,给我姐取药。
自打我姐生病,每隔七日就得到药铺去取一回。
娘拿出一串铜钱,又回身去灶间取出一盘茶酥。
茶酥上头用筷子尖点了红,娘让我带给药铺的掌柜吃。
因为我姐的药人家只收本钱,所以每次娘都会让我带点东西过去以表谢意。
我提了食盒就想跑,却猛地想起今天娘说的话。
“阿绾这么快就要长大了。”
偷偷瞄了下略微鼓起的胸,我将衫子上的银压襟摆正。
学着我娘平常走路的样子,慢悠悠抬了脚。
说起来,自打我出生后能下地,就没正经走过路。
娘说我只要脚趾沾地就开始跑。
所以今儿这样走到正街,竟比跑起来还累。
取了药,我脚尖儿酸得厉害。
好容易走到巷口,我干脆找了块石板坐下。
正揉着脚,一顶轿子停在我身边。
轿帘掀开。
一个男人探出张病气十足的脸来。
他垂下头问我,熬药的妙娘家怎么走。
我仔细打量他一下。
虽说病着,可长得还怪好看的。
我指指自家院儿门。
“那就是。
不过我娘一天只熬二十副,她今儿的药已经熬完了,你明天再来吧。”
男人用手紧紧按着眉心。
“妙娘是你娘?”
我点点头。
男人端详我半晌,说了一句,像。
轿子就走了。
我脑子像打了浆糊,不知他说像什么,什么像?
再试着回味他那张脸,似乎在哪里见过…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回到家,我便忘了这件事。
毕竟来这巷子里打听我娘的人太多。
除了想让我娘熬药的。
就是想看我娘有多美的。
就这,有什么可在意的?
晚饭时,娘没怎么动筷子,草草几口后便将我撵回屋。
她开始给我姐熬药。
我姐的药罐子与旁人的不同,小小的一个,刻着些我看不懂的纹路。
今儿是弦月,只细细的一条。
院子里黑咕隆咚的,我捂着自己的胸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从前天天疯跑,脑袋挨了枕头就着。
今天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,为何我娘知道我要长大,她就哭了?
难不成,我长大了就会跟姐一样得怪病?
这念头吓得我一哆嗦。
正胡思乱想,我娘的房门吱呀一声。
窸窣的脚步下,是娘出来倒药渣了。
鬼事神差的,等娘回房,我悄悄起身,捧了药渣就往回跑。
我想看看姐究竟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。
点了蜡,我一点点翻着药渣。
越看心越凉。
手上的蜡突然爆了两个灯花。
我吓得脱手。
蜡烛倒在药渣上灭了。
房里黑,我心里更暗。
这么久了,我才知道。
我娘给我姐吃的那些药,竟然是……催乳药。